赵小路说不清自己是打平了,还是输了,从他主动卖的破绽看,岩槊罗远未拼尽全力,之前摆出凶狠霸烈的架势实在太强了,无法摸清他究竟藏得有多深。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师父么?”
赵小路仍然不明白。
岩槊罗的声音带上了奇异的仿佛是在空旷之地喊话回音的余韵:“因为大西勒不想让他离开,又不能不放他离开。”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没上过山就好了。”他的神色多了难受的悲戚,赵小路愣愣的,此刻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在情爱这方面有限的认知受到了极大冲击,说不出任何话来。
岩槊罗狠狠推开他,他方才流露出来的无力的无助感消失了,神色冷峻:“你想要的,已经有人帮你求过,不要再来烦我。”转身就走。
赵小路愣愣地转身,看到林德和眼熟的奚存青就在台下,林德冲他笑了下,招手。
赵小路有点迷糊,还没来得及消化岩槊罗话语带来的冲击,慢慢走过去,林德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没怎么伤到呢,好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赵小路梦游般到了客房,简单洗漱后,躺下想睡,却怎么也没睡着。琢磨着琢磨着,有点回过味儿了,心中越发惊骇,更加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好久,一骨碌坐起来,决定去找师父问个明白。
走到半路上又想到,这都半夜了,师父肯定不是在睡觉就是在静修,怎好意思打扰?要问个清楚明白,也得是在白天问合适。
想到这点他又焉焉地回去睡了,没有一点睡意,睁着眼等天亮。天亮了也没立刻爬起去问,而是等了好久,觉得以师父的性子作息肯定起来了的时候,再一骨碌爬起去问。
赵小路估测的时间没错,林德才起没多久,在圣寨外练武的空地上感怀一下曾经的岁月,遥看到赵小路闷头冲过来,笑道:“这般急匆匆,为了什么事?”
他这么一问,本来憋在心里的千言万语顿时在喉咙里卡了壳,吐不出来了,支支吾吾半天才鼓起勇气说:“师父,你和教宗道子是……”
“你反对?”
赵小路一个激灵,马上回答:“没有!就是……就是岩槊罗他说,他说什么……”他眼珠乱转,搜肠刮肚努力组织着语言,可好像羞于说出口,毕竟对认知冲击太大了,期期艾艾了半天,林德轻笑起来:“没你想象得那么复杂。”
“大西勒,他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或者说,受神操纵的傀儡。
“你也知道,师父我身份特殊,与修士不太一样。靠近他,会让他受制于神的枷锁产生一点变化,由此……”他停顿了一下,“就像一直没看过色彩的盲人,忽然看到了一条缝。”
大西勒的名号是责任,是荣耀,也是沉重的枷锁。
林德故作轻松地调笑:“至少珍惜一下现在的岩槊罗吧,现在他性情情感还在,当上大西勒后,可就不好说了。”
在大西勒尚且拥有属于正常人的一切时,他会是什么样子的?
在他没有上山之前,大西勒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些没有实际体会过,没有确切答案。林德只能猜测,作为神在人间界的代行者,他一定是无可挑剔的,思想对神明忠诚不二,也许,是包裹在温和性情外壳下的狂信徒。
“当上大西勒后,人会缺失部分情感。”奚存青的声音陡然插入,“这个教宗一直有在观察,所以还能分析出来一点苗头。”
“啊,怎么说?展开讲讲?”
“首先激烈的情感都会剥离,大喜大悲,强烈的怨憎,都是没有的,等岩槊罗成了大西勒后,他肯定就不会这么嘴上语气那么激烈地说要杀你了,而是用很平静的语气去说,根据历代的观察记录,大西勒表现出的言行似乎都差不多,高度一致化。嗯……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一样。”
“那祭司呢?”这么一说,林德马上想起同等地位的祭司来,子桑宵雨的师傅表现出来的诡计多端和权力欲像正常利欲熏心的人一样,难道只有大西勒会这样?
“与大西勒的平静淡然相比,祭司反而会表现得更狂热,没脑子一样的狂热,主持仪式会更夸张,情绪更激烈,很明显是白神的有意安排,一动一静。但他们本质职责都是一样的,都是忠实信徒,哪怕表面看上去最温和的大西勒,也会因为挑到底线而反应激烈,这一代嘛……算是例外中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