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清珏是个相当不错的评价了。林德刚松一口气,紧接着清珏又道:“观字促狭紧张,拘束不展,文章亦如字,虽别有妙思,终显小气,不成大格局。”
尖锐的评价让鹤避烟刹那间脸色白了下,不一会慢慢收敛了神色:“清珏公子说得很对,小生局限一方,因种种缘故没能见识广阔山河,心有余而力不足,让公子见笑了。”
“策议基础扎实,经典熟稔信手拈来。文思局促的问题不算问题,见识开阔,目视高远,问题自然迎刃而解,无需着急,儒门中总有大器晚成的例子,何况你时间还有很多,现在若是一昧追求科举,为承宣效力,不是个好选择。”
这话锋一转,让心情有些低落的鹤避烟有些惊疑,怀疑清珏是有意先贬后扬,是想在林德给他个面子,还要故意挫他气势?
紧接着,清珏又详细点评起鹤避烟的得意之作起来,句句切中要害,评语尖锐,鹤避烟听着彻底心服口服。也许清珏确有挫他锐气之意,但她的评点也是句句属实,不得不服。
“小生今日受教了,受教了!”鹤避烟连连拱手,清珏平心静气:“我非大儒,学识浅薄,个人之见而已。你今后前途无量,博闻广见,终有一日能为天下人所知,无须焦躁。”
鹤避烟更加惭愧:“公子莫要作戏言,小生离那种境地尚且远矣。”
清珏不为所动:“你当得起,只是欠缺时机。天鹏借扶摇东风直上青云,人亦如此。”
鹤避烟钦佩之余,不由得问道:“那公子您呢?既有不世出之才华,岂能在这孤居一世?”
“我?我好好活下去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别无所求。”清珏松手,鹤避烟的文章飘飘着回到他手里,鹤避烟一看纸上几无撚痕,更为诧异,擡头一看,清珏竟已不见了。
林德怕他误会,赶忙解释道:“清珏公子她状态特殊,一直秉心勤修,维持自身稳定,所以来去无踪……勿要见怪。”
原来是鬼。鹤避烟惊奇之余更加敬佩,才华卓然的鬼魂没想到会真的遇到,真是奇事!他禁不住又问:“公子一直滞留人间,不会引来冥府追究么?”
怎么说呢,清珏看着像鬼,本质上是灵,冥府追魂,管不到灵的头上。不过真要向鹤避烟详细解释,又要涉及到神力问题,他现在还没到可以接触事实的地步,索性含糊其辞糊弄过去了。
即便模糊的解释也不能浇灭鹤避烟对清珏由衷的敬佩,此等才子可遇不可求,可惜他已经没多少时间能与清珏促膝长谈,不然定有裨益。
“鹤先生,不必挂怀,来日方长,将来有的是长谈的机会。”
鹤避烟可惜之余,也只能接受现实,不过心态比来时更昂扬,此去定要扬名于天下,方不辜负自己蛰伏多年的雄心壮志。
他将旧文章折好入袖,郑重道:“他年我归来,必定会带来更好的文章让清珏公子鉴赏,若清珏公子彼时有出山之意,还请门主为我尽力说服。”
林德点头:“那是自然。”
三日后,唐松带着鹤避烟,几百号人于凌晨在几位大妖的掩护下,悄然离开了卫血峒。
他们一路东行,来到第一个目的地,巴沼埠,巴沼埠有承宣兵部粮库,朝廷在此把守重兵,几百人趁夜潜行,如怀祥县事变一般先攻武备库,抢了部分兵器,再去洗劫财库,等兵部粮库之兵组织起兵力前去镇压时,几百人往县衙房屋丢了火,快速逃之夭夭。粮库重兵因天黑事急,只分遣了少数兵力前去追击,剩下大部分来扑救县衙火情,而分出去追击的士兵没追上这帮胆大包天的贼寇,无功而返。
在巴沼埠得手的物资并不算多,不过开了个好头,许多人知道官兵在后头追击,刚开始心惊胆战,恨不得肋生双翅远远飞走,等发觉追击的官兵没想象的那样多,还没追上自己时,庆幸之余,胆儿也开始变肥了,觉得在巴沼埠捞得不够多,期盼能在下一个地点捞笔狠的。
鹤避烟和唐松也在此时再次说明强调了军纪一事,骚扰劫持平民,私自行事,为军大忌。违者视情节轻重,军棍惩罚或直接逐出,令行禁止,望诸位谨记于心——至于真有多少人听进心里去,就不是两人在意的事了。
“我感觉,他们对你还不怎么瞧得上啊。”
夜晚的凉风冷得刺骨,篝火的赤红被激扰得不停跳跃,鹤避烟搓着脸哈着气,慢慢喝下新鲜热乎的地瓜汤:“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看着就不像武力超群的将领,要征服人心,还有的是时间呢。”
唐松摊开地图:“下一个目标……是沧锦,自古以来就是养殖桑蝉的老地方了。”
鹤避烟正好把地瓜汤喝完,扯着袖子擦了擦嘴:“今年该上供的丝绸沧锦应该上完了,不知财库里还存着多少丝绸。”
“丝绸现在穿着有什么用,扯几匹当个收藏还差不多。”唐松失笑,“要是先生想穿丝绸,以后有的是,想做多少身就做多少。”
“那是当然。”鹤避烟呵出一口气,心里跃动着对未来的期待与热切的希望,虽然现在手段不光彩,但他并不在乎。
哪个白手起家的人没点不光彩的经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