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下马,正欲开口请教请教“林青”本事究竟有几两,不远处刘老儿的孙子领着戴半张铁面具的二当家飞速赶来,声若惊雷:“大当家的!”
大当家不得不暂时收回杀意,大步迈前,看到二当家面上覆着的铁面不禁愕然:“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二当家微微低头,摘下铁面具,很快又戴回去,一瞬足够大当家看清他现在的样貌,惊愕感更甚。二当家声音低沉:“大当家的,混江湖讲个恩怨分明,我得罪了人家,又技不如人,做下人我服气,你不要为我起闹乱子,你打不过。”
大当家面色凝重:“当真如此?”
二当家缓慢点头。
大当家面色更加复杂,盯着他半张狰狞铁面:“你成了这样子,受伤不轻,破相不说,日后可能话都说不利索了。”
岂止于此。二当家好歹是习过两手三脚猫功夫的,自己身体什么状况自己最清楚,近日时常感到胸口疼痛,哪怕再有留恋之意,也知自己怕是活不长了。
大当家握紧腰间的刀,沉默半晌,猛地回头:“林游侠,我风胡寨大当家赵兴腾,想向你讨教一二!”
二当家大惊失色,奚存青笑笑:“我不会武功。”
赵兴腾顿时哑然,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奚存青又道:“我不会待很久,走之后,你们二当家想去哪我都不管。”
二当家猛地单膝下跪:“愿跟在大人身后,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赵兴腾一时脑筋转不过来,怒道:“老二!风胡寨对你恩情不小,你就这样对待大哥?”
二当家低头不答,奚存青淡淡道:“我不需要,你不如去问问他需不需要。”
“他”无疑指的是林德,而二当家如何有勇气去向他开口请他收留,两条路都走不通,他默默站起来,赵兴腾一脸恨铁不成钢,这下既丢西瓜又丢芝麻,两头不讨好,更觉颜面无光。
赵兴腾冲奚存青一拱手:“既然如此,赵某就不在多留,告辞,后会有期。”
奚存青还礼:“告辞。”
一帮土匪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走了,刘老儿擦擦额角的汗,犹豫一会,叫住二当家的:“二当家的,留步。”
二当家顿了一下,扭头说:“我现在只是一个下人。”闷头离开。
“这……”刘老儿无言以对。
耽误那么久,林德等啊等,在轮椅上眯困着了,张着嘴,口水飞流直下,奚存青把他头掰正,嗯嗯哼哼地好像要醒,不愿睁眼,又歪下去。
奚存青把他拖起来,放莲花玉石上,林德迷迷糊糊拉着他袖子,含混不清地哼唧:“热。”
奚存青于天地撷来一屡清风。
草庐内微风习习,回转不息,吹干了林德额头上湿黏的汗丝。奚存青坐下来,凝望着小窗外蓝得剔透的琉璃天空,蝉声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风拂动竹林,窸窣的碎响,蝉声衬得世界那么悠然旷远,仿佛能传到世界的尽头。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大概就是如此了。
这么静寂的时刻,奚存青想自己要是会唱歌或者像青若绿那样会弹琴就好了,打破这片寂静,被吵醒的林德会怒气冲冲么?
想打破这份寂静,又想把寂静永久维持下去,拢在手心呵如珍宝。
静噪只在他一念之间。
思绪空空,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蜉蝣天地,沧海一粟。
这一入定,不知神游几许,飘飘渺渺,几乎忘却了自己为何而来,直到林德午觉梦醒,大舒四肢,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大伸懒腰,神游归魂。奚存青回过神,看林德在玉石上伸懒腰,扭得像条毛毛虫:“醒啦?”
林德双臂上举,看着他神色古怪:“你不会看我睡觉看了一中午吧?”
“没有,我在发呆。”
“你还会发呆?这么好的时间,怎么不修炼?”
“我突破了。”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你突破到什么境界了?不渡个天劫吗?”
奚存青没说自己突破的是哪方面。方才的神游天外,对他极有帮助,再来几次,心境感悟一日千里未尝不可,只是这等境遇可遇不可求,天知道还会不会碰上。
时间不够长,他有点可惜。
林德伸足了懒腰,坐起来打呵欠:“下午吃什么?”
“你脑子里除了吃什么能不能装点别的?”
“现在我不想想别的,没事问两句嘛。”
奚存青唉了声:“你定吧。”
“我要吃酸梅汤,带冰的。”
“你要求真多。”
奚存青永远是嘴上嫌弃着实际还会办得妥妥帖帖,下午最酷热的时刻,林德撩起裤腿夹着冰块满满的酸梅汤碗舒爽地直吸气,恨不得脱光了趴玉石床上打滚,不过碍于奚存青在场还是没那样搞,看奚存青坐得四平八稳,衣衫不乱,不禁好奇道:“大哥,你不热吗?”
“不热,心静自然凉。”
林德一爪子拍上去:“屁的心静自然凉,你身上有风。”
奚存青扭过头,不去看林德得意的笑脸,心里的隐忧挥之不去,他觉得自己没法面对他那样的笑,那么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笑脸。
怎么看都不像一位“灾厄信使”。
为什么偏偏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