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来收竹片的李篾匠目睹这一幕,惊骇得无以复加。
发干的青竹落地,奚存青说:“吃了你一根竹子,不要见怪。”
李篾匠张口结舌了半天:“您,您就是仙师朋友吗?”
奚存青半天没接话。
李篾匠站着,见他没回答,心中惊疑不定,不是朋友,难道是追杀上门的仇人?那位仙师已经死了?老天爷,他就一本本分分的篾匠,什么亏心事都没做过啊!他胆战心惊,只盼奚存青别把怒火撒在他头上。
“是。”奚存青吐了口气,“他是我至交。”
您说话咋还带这么长的大喘气呢。李篾匠心情一松,赔笑道:“您早起想吃点什么?我去给您准备。”
“不用。”奚存青摆手起身,一步是正常步长,第二步已走出两步距离,第三步次之,人已远,声还在,视野尽头仅依稀见他的背影,“你忙你的。”
真是神仙手段啊。李篾匠由衷感叹。
奚存青去找二当家。
二当家受伤极重,踉踉跄跄地在山路上行走,他半边脸塌下去了一半,眼珠暴突,腹部大片淤青,往日可轻松走过的山路此刻变得无比艰险难攀,他觉得问题出在那一脚上,让他上不来气儿,更提不起劲,越走越累,头昏眼花。
忽的身后树林飞鸟群起,聒噪不停,二当家回头看着鸟群飞起的方向,一时有些恍惚,下一刻奚存青一步跨到他面前,扼锁住他脖子顶在树上。
他没用力,五指也没并拢,松松的握着,似乎一撞就可以挣开,二当家喘着气,心里清楚,凭面前貌若稚童的人眼中的杀意,他敢动一下,他就会生生捏碎他的喉咙。
“为什么?”
二当家说:“他勾引老子喜欢的女人,还让她跑了!”
“可笑。”奚存青一脸漠然,林德好歹是见过青若绿都不带震惊的人,山野的小家碧玉更不至于令他如此。他松开手,二当家贴着树没骨头似地滑坐下来:“我缺个人帮忙干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阳光愈发灼热起来:“你干不干?”
有的选择吗?二当家吐出口气,半边脸隐隐作痛,疼得他面目扭曲,指指自己塌下去的半张脸。
奚存青甩下一张薄铁面具:“别吓到小孩子。”
二当家很慢地拾起面具,露出扭曲又可怖的笑容,将面具戴在脸上,薄铁冰凉,似乎还带着饮足沙场的血气。
奚存青抓着他肩膀,一步,两步。
风声大作,四步过山。
竹林里充斥着快活的鸟叫,鸡啼狗叫一声连着一声,坪山村升起屡屡炊烟,白汽冒得最旺的屋子散开窝窝头新鲜出炉的香味。奚存青再跨出一步,稍许时候,一步回来,竹叶飘摇,他左手拎着一纸袋窝窝头,鼓鼓胀胀的,丢到二当家面前:“吃饭。”
二当家完好的半张脸满是错愕。
“不吃饱没力气干活,吃完在这里垒个灶,口子要深一点。”奚存青摸出一口他常用的铁锅,“就这么大。”
二当家喉结涌动,低低说了句明白。奚存青坐下来,拿出本颇厚的书,又折了根青竹,烘竹沥喝。
村长来了,基本村里年纪稍大有些名望的都过来了,远处还有大批不去干活都满怀好奇与激动来看仙人的。
李篾匠只把仙师朋友到来的消息告诉了村长,其他来赶热闹的是听说了王小郎的消息:奚存青买王小郎的窝窝头,王小郎一打眼,觉得这人好生陌生,头次见到这个人,童颜如玉,气度卓尔非凡,好似富贵公子,不过钱是真钱,他迷迷糊糊地装好窝窝头交到奚存青手里,奚存青转身,一步跨出去就不见了,吓得他大叫起来,差点以为是白日见鬼,等候的老主顾激动嚷嚷仙人啊,这是仙人啊!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无心干活,全跑来看仙人风姿了。
但是真要靠近,也不太敢过于靠近,远远地看着,村长对奚存青行大礼,被奚存青止住:“不用拜我。”
村长感激涕零:“大人有什么需要?小的一定办到!”
“不用麻烦你们,我一个人够,不行的话还有他。”他指指二当家,二当家立刻扭过头去,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他知道村长认识他。
村长只来得及看个侧脸,看他戴着半张铁面具,似乎有些眼熟,按下疑惑不表,小心地说了林德之前对他们的许诺:“等我朋友来了,他会给你们银钱。”
“是吗。”奚存青脸抽了抽,一时间竟想笑,为何而笑呢,他又说不清楚。
“是,他是我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