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都没有。
除了胳膊上的针孔,他没有感觉自己身体有额外的变化,没有奇遇,没有根基突飞猛进,没有莫名其妙多出什么宝贝……那些流传于世的奇遇翻身故事九成是假的,剩下一成是属于别人的,不是他的。
资质平平还是资质平平,得了吧,你这辈子修行路早看到头了,没必要做不切实际的妄想。
宋明这样告诉自己,言尽于此,还是有些心酸,仅是如此了。
一众老师讨论半天,暂时搁下议题,询问宋明是否还记得自己来自哪里,在云海有什么亲戚。
宋明提了口气:“小的很早离开家乡,父母早亡,在云海还有几个朋友,可以去投靠一下。”眼下只有乔海印能收留他了,唉……
老师说:“你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们很感兴趣,正好我实验室缺个人,你要不要来?”
他一说出口,其他老师脸色立刻变得怪怪的,忍俊不禁的模样。宋明知道这份工作怕是不太妙,不过能自食其力的话,谁愿寄人篱下呢?“什么样的工作,先生可否说得清楚些?”
“冷冻库看守员。学生学解剖需要的‘木老师’都冻在那里。”
“木老师?”宋明愣了愣,“是什么?”
“木老师是委婉的说法,尊重死者。”老师笑得有点不自然,“木老师的气味比较重,一般学生不愿下冷冻库,普通傀儡又太笨了,我不想用。”
正道上灵智高的傀儡是由幽界魂灵操控的,不光造价高昂,还要与使用者签订契约,且高灵智傀儡未必会完全听使用者的话,要是傀儡不愿做什么,使用者也没法强迫去做,眼前这位老师显然是舍不得那个钱的,给宋明开的工钱不算低,但比买个高灵智傀儡划算多了。
宋明想想觉得也挺好,点头答应。答应得如此爽快叫老师喜出望外,忙说带他去看看冷库环境,并说只在工作的时候需要下冷库,其他时间都可以在地上的住处待着,时间自由,工作轻松,也就要打交道的东西不那么吉利所以一直招不到人手。
“我姓赵,你以后就叫我赵老师吧。地下冷库空气不太好,记得半夜拉这个闸门,通下风,不然气味累积真的要命。”
机关卷起闸门,赵老师按亮地下冷库的灯光总开关,偌大的冷库堂皇明亮起来,白得甚至有些晃眼,天花板呈现怪异的弧度,灯珠镶嵌其上,地面的影子极淡。
“你看,这边的大铁皮箱子就是存放木老师的地方,我教你怎么用啊。每个木老师都有自己的编号,你要取哪个,就在这边转编号。”赵老师转出“三三零”,机括转动,属于三三零的铁盒缓缓被推出来,他拿起墙边靠着的折叠铁床,哐地拉伸开,推到三三零正下方,铁盒裹挟着乳白的冷气缓缓下降,落到床上,机械臂抽出折回深槽。
“看,挺轻松的吧?就是味道重了点……”
岂止是重,是非常重。
冷冻的铁锈味,还有独属于尸体的腐烂气味,混杂着防腐药物的气味,香味与臭味微妙地结合,难以形容地恶心:“这是用什么防腐的?”
“青囊林秘调防腐药水,刚做出来很香,在尸体上熏久了就香不香臭不臭的,贼难闻。”赵老师尬笑,语重心长地告诫:“除去工钱,每个月给你净身沐浴补贴,去买好点的肥皂,有西陆产的香水喷下会好很多,不要舍不得这点钱,钱要花在刀刃上。”
“知道了。”宋明点头。
“要收回的话流程也是一样,一定要放到正下方,不然机械臂会弄歪,放不稳,尸体侧翻了那是大事,对死者不敬,弄脏了也麻烦。”赵老师重转码盘,机械臂从深槽伸出,卡住铁棺材,缓缓擡了上去。
“这样就行了,走,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看——”
地下冷库还储存着别的东西,浸泡在透明密闭容器的各类生物尸体,透明支架撑着协助尸体,或站或趴,连眼皮都是睁开的,明亮的灯光有效减轻了在这些“活灵活现”的尸体中走过本能发生的恐惧感:“全是标本,魂魄八百年前就消了,也没有诅咒,你放心哈。这些标本需要定期更换防腐液,有机器辅助,看到底下这两个口子没,一个出一个进,绝对不要打开罩子。这袋子里装的是冷库冷冻名单,记录所有标本防腐液更换日期,两年换一次,具体时间稍微提早些,不能卡太死,后面有更换防腐液的操作流程。”
除去各类标本,还有大量骨头架子,经历标本的洗礼,宋明能更平静地面对骨头架子,在这里骨架标本堪称海量,幽闭明亮空间里好像一个诡异的祭坛。
他还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有一样标本看着像一张网,人形的血网,越看越觉得可怖:“那是……?”
“哦,那是人体全身的血管,颜色鲜红的是大动脉,跳得快,蓝的是跳得慢的,生命学派管它叫静脉,任何大一点的血管被砍中,都有流血而死的风险,要做这副标本可不容易,值上万两银交呢。”
宋明心神被血管标本完全慑住,这就是……“我”?难以想象青囊林是以何种方法将骨肉剥离,仅留下血管的,乃至最细小的血管都纤毫毕现,普普通通的标本背后是难以想象的技术实力,诡异地令人着魔。
宋明忽然觉得,即便他没在地下水系遇上什么奇遇,能在这座地下冷库里工作,好像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