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宗主一惊，擡眼望去，略有些失态到，“你们怎么在这”
顾揽云眸中闪着泪光，即使亲耳听仍然难以置信，“幼年时你对弟弟那样严格，竟是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
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用这样的目光看着，顾宗主想解释什么，却又似乎无从辩白，“我…”
顾揽月向来性子冷淡一些，如今却也蹙起了眉，眼底微红，“父亲，仙冢岛已经献祭了所有，你不该如此”
她们如今对这个弟弟有多深的情谊，心里就有多难过。
“我知道，可我当初真的舍不得…”
顾揽云声音中带着悔意，“当年为此我还曾对弟弟心怀妒恨，觉得你偏私，直到你对我二人也同样严格起来才与弟弟关系融洽起来，如今想来当真是……父亲，于情于义，你都不该如此，即便是为了我们”
“我如今又何尝不是将他视做了自己亲生儿子，当年…”顾宗主叹了口气，“你们从未为人父母，你们不知道当初我见你们第一眼的时候，我的心有多高兴，但是当我想到魔尊势力终会重卷，我的心有多疼，多难熬”
顾揽月眼神坚定地看着他，“父亲，无论旁人如何，宁儿于我们而言是亲弟弟，若是仙魔大战危难之际，我二人必将拼死护他周全”
看着一双女儿头也不回的离开，顾宗主像是浑身脱了力一般颓然坐在身后的凳子上，他后背微微佝偻，以手掩面，那个长发灰白却依然健朗的宗主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他不敢想，若是顾方宁得知了此事，该是怎样的心境。
百里外密林
夜无冥转过身来，“顾方宁，倒是许久不见”
顾方宁手里捏着一道符咒，满脸青白。
他沉默良久，“你这么做是为了他吧”
夜无冥神色淡淡，“顾扬则此人实在惹人生厌，所以便只能让别人知晓他的真实样子，至于你们觉得我的做法如何我并不在意”
顾方宁嘴角嗫嚅了下，“我不会记恨你，永乐镇你曾救我于危难，又将云川一事告知于我，无论如何，你的恩情我会记得”
夜无冥不置可否。
“方才父亲问你，你是否曾与他有旧怨，可否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面子上…”
“顾方宁，我与他的旧怨”夜无冥扯了下嘴角，想起了当年那个正义凛然的顾扬则，只因为他是仙魔之身，便不让他分辨一句，他冷淡的眸子中罕见地泄出了几分杀意，“若不是因为担心他知道了后生气，今日我与顾宗主之间就不是说几句话，而是刀剑相向”
“你与父亲究竟…”
夜无冥打断他，话中冷意尽显，“若是旧事重提，难免我不会迁怒于你”
“若你有空，或许可以将精力放在顾宗主身上，若是他再头脑不清醒，我便忍不得了”
夜无冥转身，顾方宁喃喃道，“即使…你让我听见了那些，我依然不恨他。顾家待我有养育之恩，纵然有几分私心，我却能体谅”
“你的恨憎与否我并不在意，你该在意的是何时能找齐那些加害谢云川之人”
提到谢云川，顾方宁眸子一黯。他被顾家接走，而独留谢云川一人在岛上，他作为兄弟，是愧对了他。
“你看，隔着一些生死，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我虽不知父亲与你，或者与梅少主有何恩怨，但若是真的无法缓和，那有朝一日我愿代替父亲承受”
“无所谓”
顾方宁浑身一震，他曾当他是朋友，可是他对他似乎从来没有留情，他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恼怒与埋怨，“这世间除了他，当真没有人和事能让你触动分毫吗？”
“若我说，我知晓梅少主一个秘密，你可否退让半分”
对方一直没说话，他就继续说了下去，“梅少主年幼时曾入过一个山洞，后来我曾误打误撞地到了里面”
“那山洞魔气滔天，若不是当时我修成仙身，恐怕会被那魔气蛊惑”
夜无冥眸光微紧，垂在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收拢起来，“那又怎样？清寒斩妖除魔，身上沾染魔气在正常不过”
夜无冥背着月色，顾方宁看不太清他的神色，他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说不太上来，以为夜无冥没理解他的意思，“不，我的意思是梅少主与这魔气或许有些其他的牵扯”
他声音低了几分，不经意似的，“哦？其他的牵扯？”
顾方宁斟酌着话，“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也不知为何梅少主为何会与魔气有这样深的牵连，但还是提醒你，魔气于你于他都非善事，还是远离些的好，他生来仙身，而你虽仙魔之身，但也不是没有选择，所以…”
脖颈骤然一紧，夜无冥的身形已经出现在眼前。
魔气缠紧了他的脖颈，顾方宁在挣扎中发现了夜无冥眼中的杀意，恍然道，“你知道”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当时你告诉了谁？”
顾方宁剧烈地挣扎起来，夜无冥见状微微松开了些，让他能喘口气，他看出了夜无冥动了真格，连忙道，“没别人，我本来打算去说，但是后来有人约我去人间，我便将这事忘了，后来在想说时他已经修为大涨，又担心旁人说我恶意中伤，便一直将这事藏在了心里，时间久了我自己便也忘了”
夜无冥知道顾之宁口中是儿时的梅清寒，定然是刚刚沾染魔气，对于满月之时并无准备，所以才让人发现了端倪。
“那你又为何今日说了出来？”
“我知你待梅少主心意深切，有关梅少主的事定然会想知晓，当初我以为梅少主是不慎被魔物所伤，所以才会有那样浓烈的魔气，可后来我又回去过那山洞，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了任何魔气的踪迹，所以我怀疑…”
“我知道梅少主为人清正，但是魔气到底危险，他若是受其所惑，定非心中所愿，若是你所劝，我相信梅少主会听取的，尤其是梅少主时常与妖魔相斗，身负魔气定会不利”
他松开顾方宁，“说完了吗？”
夜无冥声音，“你说这些，即便存了几分为他着想的意思，可到底是为了让我手下留情”
“与其在这里劝告我们，倒不如回去问问你敬爱的父亲”
顾方宁怔住，“你什么意思？”
“那日天云塔内，你以为除的什么妖魔？”
“那日从天云塔内离开的是你…那…你带走的…为什么”顾方宁目光慌乱，话说的语无伦次。
天云塔是何地方？
四大仙门的圣地。
传闻那日一个魔头从天云塔抱出一个人，如果那个离开的魔头是夜无冥，那另一个人不会是别人，几大宗主为何会无故对梅清寒发难，除非他们发现了他身上的魔气，否则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让他们为难战功累累的梅清寒，但若是发现了梅清寒身上的魔气，他们根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直到今日再未提过，除非…他们一开始就知道。
“你以为我对顾宗主的恨意与憎恶仅仅是因为我吗？”
“不”顾方宁踉跄几步，“不会的”
“顾方宁你是个聪明人，或许从温扶灵玄天镜一事起，你就发现了几分端倪，心底存了猜测，后来你可是你不愿去想，又或者说不愿相信，所以即使你发现了他身上的魔气，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你都从未认真仔细的思考过这件事，若是去想，你就会发现你相信的父亲，敬重的宗主，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顾方宁摇头，“不，这不是真的”
夜无冥轻嗤一声，“顾宗主的确心怀天下，也的确身先士卒，可是也并非如你想的一般光明磊落”
他走近了些盯着顾方宁，眸光幽深，“你还要知道，即使顾宗主如此待他，我若杀他或迁怒于你，他定是不允的，这便是他，他有自己的坚守和原则，比你们都要磊落”
他扯了下嘴角，目光冷淡，语气中似乎有几分索然无味，“所以你不必担心顾宗主有性命之忧，我不会因此让他不高兴”
夜无冥离开了，独留失魂落魄的顾方宁呆立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