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她们(1 / 2)

第89章她们

林见清真的回家的时候,宣朵却不在。

临时被领导叫到公司加班,走到公司楼下宣朵恨不得把这栋楼炸了。含着满腔怨气加完班已经十二点了,宣朵看了眼手机没有新信息,撇了撇嘴:那她也不急着回家。

宣朵在外面吃了顿夜宵,又在小区里面溜达了几圈消食,还差点被保安当成不轨分子,实在耗不下去了才上楼。

打开门还没来得及摁开关就听见林见清的声音:“别开灯。”

林见清说:“我怕开了灯我就不敢说了。”

宣朵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走进去,把买的烧烤放在餐桌上:“你要说多久,等会串要凉了。”

林见清好像根本没听她说话,自顾自地说:“我有时候会出现幻觉,你知道的。”

“但是我能清楚分辨出那是幻觉,我并不想。”

“精神分裂的早期症状就包括出现幻觉和产生妄想,之前那个没拼完的乐高房子,还记得吗?我想把你关在里面,关在我创造的空间里。”林见清笑了下,“然后我发现这种行为实在愚蠢,骗不到我自己。”

“精神分裂发展后会焦虑,抑郁,产生认知障碍之类的,我还好,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停顿了一下,“我有时候会希望你死掉,这样就永远不会变化了,之前你,你‘死’的那段时间,我一方面觉得难过,一方面又觉得安心,那是我过得最放松的一段日子。”

林见清在黑暗中狠狠皱了皱眉,“我讨厌改变,我希望一切都保持一个样子,好的坏的都行,不要变。”

“可是宣朵,我有时候看着活泼的、生动的你,又会觉得很开心,让人难过的开心。”

“我希望把我切割开,把不好的那部分分出去,留下好的部分当做我,不,我希望你只把好的那部分当做我,我想骗你。”

宣朵轻轻开了口:“嗯,有点难。”

林见清笑了下,放松了点:“我知道。我连自己都骗不到。”

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有过一个妹妹,在我八岁那年死了,当时她才三个月,保姆说,是我给她喂奶粉,不小心把她灌死了。”

“我一开始觉得不是,我给她喂奶粉的时候很小心,她还一直咯咯地笑,然后她睡着了我去写作业,她就突然死了。但是后来他们都说是我弄死的,慢慢的我也不确定了。”

宣朵:“他们是谁?”

林见清:“保姆,我爸,我妈,家里除了那个死去的婴儿和我的所有人。”

“我后来做过很多个有关她的梦,她有时候是被我掐死的,有时候是被我从楼上扔下去摔死的,有时候是她饿得一直哭,我就在旁边看着不管,最后她活活饿死了。”

“那件事发生后我爸妈就离婚了,我妈说要带我去治病,我拒绝了。我爸没要我去治病,我却更恨他,因为他很多时候看我的眼神都像看一个病人,一个心理变态有反社会倾向的病人。虽然他没有直接对我说过,但是我听过他在书房打电话,他说我这个年纪去治疗心理疾病才是真的有病,他说我的病是基因里带的,治不好的。”

“我现在也觉得是治不好的,也不想治,我已经很擅长处理自己的病,这么多年我们和谐共处已经习惯了彼此,她就是我。”

“宣朵,我一直不敢问你,你会喜欢我吗?你会喜欢哪个我?”

“陈韵希说要跟我分,把温柔的不爱说话的那个给她,很凶的那个给我。”宣朵笑了下,“她说话像小孩子,很好玩。”

“林见清,你又不是小孩子。”

-

陈韵希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林见清,眼神在沙发上的宣朵和厨房里的林见清身上流转了几回,很不高兴:“她都没有做饭给我吃过。”

宣朵还在对着电脑加班:“那你别吃。”

陈韵希撅嘴。

吃饭的时候陈韵希故意往自己碗里夹了很多菜,朝宣朵吐舌头:“气死你。”

宣朵:“下次别来了。”

陈韵希瞪大了眼:“凭什么!”又转向林见清,“你跟她说不许她不许我来。”

林见清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喂宣朵嘴里:“会有点咸吗?”

宣朵品了一下:“有一点。”示意了一下桌上,“那个蛋饼也有点咸。”

陈韵希低头看了看碗里的两张蛋饼,很想夹出去。

吃完饭陈韵希想分走孙子被猫朵朵挠了,宣朵给她处理抓伤,陈韵希一缩一缩地一直喊疼。

宣朵憋着笑逗她:“这是她喜欢你的表现。”

陈韵希:“那她怎么不挠你?”

宣朵:“她讨厌我。”

陈韵希:“那她怎么不挠林见清?”

宣朵:“因为林见清平时不理她。”

陈韵希憋不出反驳的理由了,遂作罢。

临走的时候偷偷瞄了好几眼,最后还是放弃了顺走猫朵朵的想法,可能是因为确实怕疼。

-

宣朵做了个混乱的梦,梦里人声嘈杂,她什么都听不清,宣朵忍不住大吼一声:“别吵了!”

突然一片安静,宣朵感觉到数双眼睛朝自己看过来,冷酷但无神,她分不清那是谁的眼睛,她想叫谁的名字,却发现开不了口。

宣朵挣扎着醒过来,睁开眼对上枕边猫朵朵硕大的瞳孔,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清醒,等反应过来要把猫朵朵从床上推下去,就看见猫朵朵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宣朵伸出一只手,猫朵朵就把东西吐在了她手里。

是之前那枚消失的指环,区别是现在正莹莹地发着光。

宣朵愕然,再看向猫朵朵时却发现她透着诡异的味道,比如那对逼近她的瞳孔呈现出逐渐加深的雾紫色。

在突然升起的危机感中,宣朵很快回想起了之前与这双眼睛对视时发生的事,慌乱地爬起来去捂猫朵朵的眼睛:“等等等等一下,你要干什么?不是为什么,干嘛突然这样?我我我不走你冷静点……”

宣朵惊慌地朝房门外张望,很显然这个点林见清已经出门了,她又慌忙去抓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给林见清说些什么,慌乱中手机跌落床底,宣朵一手去捡手机一手按着猫朵朵,急得快哭出来了:“你为什么突然这样?你想把我带到哪儿去……”

猫朵朵突然“喵”了一声,用爪子把宣朵的手扒拉下去,宣朵再看她就发现她瞳孔里的紫色正在消退,没想明白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伴随着最后一丝紫色消失,猫朵朵就在她眼前晕了过去。

宣朵:“喂!”

宣朵下意识攥紧手心,发现刚刚还在手里的指环也一并消失了,她的无名指指根处多了一条白色短线,像被细绳勒了一下那样。

宣朵来不及研究这些,猫朵朵真的晕过去了,她摇了几下都不醒,孙子凑在床边焦急地打转。

关欣让同事先把猫朵朵带进检查室,留下来安慰了宣朵两句:“初步检查了一下基本生命体征都正常,现在只是不明原因休克,不用太担心,应该没什么事。”

林见清工作上的事忙不开,过了几个小时才赶过来,宣朵守在猫朵朵床边告诉她:“检查没问题,但是不醒。”

林见清摸了摸她的脸,宣朵抓住她的手把脸埋进去:“好像跟我有关系。”

林见清捏了捏她的肩:“没关系,这只是意外。”

“有关系。”宣朵闷着声音说,“我之前变来变去每次都跟她有关系。”

林见清愣了一下:“什么?”

宣朵把之前的事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讲了讲,林见清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是这样那跟我也有关系,她是我的猫。”

猫朵朵晕了十几个小时之后醒过来了,宣朵看着醒来的猫朵朵慎重评价道:“我怎么感觉她变傻了。”

猫朵朵听不懂,猫朵朵在宣朵怀里扭得正欢,同时非常嫌弃林见清,林见清被她一尾巴甩开的时候都愣了。

关欣替自己医院解释:“我们只做了身体检查,其他什么都没有做。”

连陈韵希都发现了猫朵朵的异常,看着黏着宣朵不撒头的猫朵朵愤怒质问道:“你不是说她讨厌你吗?”

好处是猫朵朵不仅对宣朵谄媚至极,对陈韵希也温顺许多,虽然还是爱答不理,但至少不挠她了。

林见清:“她为什么唯独对我那样?”

宣朵:“可能是,她一次只能爱一个人。”

林见清:“她以前也不爱我,她以前也只把我当供饭的。”

宣朵:“我爱你啊。”

林见清突然擡头:“你说什么?”

宣朵扭开脸:“没说什么,没听见算了。”

林见清追过去:“怎么算了,你说的不是真心的?”

宣朵:“……”

宣朵把猫朵朵抱回孙子身边,现在唯一不变的是她依然在孙子面前把自己当土皇帝,而且很享受:“激将我也没用,我不会再说一次了。”

“那好吧。”林见清转身往房间里走。

宣朵跟上去:“生气了?”

林见清不理,宣朵又问:“真生气了?”

林见清还是不理,宣朵从后面抱住她:“好嘛好嘛,爱你爱你爱你。”

-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秘密?”宣朵问。

林见清:“猫朵朵是我捡的。”

宣朵:“这算什么秘密,一点都不重要好吗?”

林见清:“我在国外那几年……”

宣朵凑近竖起了耳朵:“嗯?”

林见清笑:“过得挺好的。”

宣朵冷漠脸:“哦。”

“其实有一个。”林见清突然说。

宣朵:“什么?”

“我的德文名是Mara。”为了让宣朵听清楚,林见清还特地把每个字母都拼写了一遍,“M-A-R-A。”

这算什么秘密?宣朵想这样说,但直觉有些地方不对劲,又一时想不起是哪里不对劲。

林见清接着说:“夏汀的德文名和我只差一个字母……”宣朵意识到不对想阻止她,林见清已经流畅地把话说完了,“大二情人节你送她的玫瑰花,写的我的名字,然后她转送给我了。”

宣朵猛地抱住头:“不要再说了,我不好奇了。”

宣朵真的很想穿越回去撤回那束玫瑰花。

林见清又幽幽地说:“虽然那束玫瑰花我努力保存了很久,但毕竟是真花……”

宣朵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打开手机:“买!我现在就给你买!先给你买一个月工资的!你把送错的忘了。”

花店说一下子要这么多花店里库存不够,即便从别的店里调也来不及,这种量一般要预约,宣朵想了想:“那按天送吧,送到明年情人节。”

林见清把她的手抓到手里:“这么铺张吗?”

宣朵转头看向她:“你不要?”

“要的。”

-

林见清:“那你呢?”

宣朵:“我什么?”

林见清:“你有没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宣朵:“没有啊,我光明磊落。”

林见清:“真的吗?那你当初头孢兑酒只是因为笨吗?”

宣朵:“你别以为拐弯抹角骂我我听不出来。”过了很久说:“其实是有一点故意。”清了清嗓子,“我跟你讲,你不许告诉别人,尤其是向悦。”

林见清:“为什么?”

宣朵:“她会伤心的。”

林见清:“你就不怕我伤心吗?”

宣朵:“你活该的,你也让我伤心过,很多次。”

林见清笑起来:“好啊。”

-

一开始是有爱的,宣朵以为,她的父母对她。如果说直到死亡,还有什么是父母赠予她的她感激的,就是她的名字。这个名字曾经寄予了一些美好的期待,虽然起名的时候并没有多认真,但在宣朵已经记忆模糊的小时候,被叫小名的小时候,她听到父母叫自己名字时时欢欣雀跃的。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是从她突然改变的体质。两岁以前的宣朵是非常健康的小孩,给什么吃什么,不吵不闹,总是睁着溜圆的眼睛看大人。宣汉群很得意于这个女儿,夸她省心,长大肯定会照顾人。他经常在酒桌饭局上给工友展示宣朵是多么乖巧,比如被倒提着双脚拎来拎去也不会哭,醉酒的男人们油腻腻的手掐过她的脸颊,宣汉群还会打他们的手,笑呵呵地说:“拿开脏手。”

宣汉群会给他的朋友们炫耀,两岁小孩除了乖好像没什么好炫耀的,宣汉群吹嘘自己基因好,生下来的小孩体质好,不娇气,一个月就断了母乳,后面喝着米汤也健健康康,不像有的小孩喝那么贵的奶粉还三天两头跑医院。宣汉群说她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桌上有人就喂了一根辣椒,宣朵呛得直咳嗽,桌上的人哈哈大笑。

有人发问:“诶,汉群哥你那么能喝你女儿有没有继承你?”

宣汉群此时正在兴头上,桌上的人已经喝的差不多开始干吹牛,只有他还过一会儿续一口,听了这话一拍桌子:“那能不?我家小宣朵肯定遗传我的酒量。”

有人起哄说:“要不喂两口看看,我听说有的小孩刚出生就会喝酒。”

有人出头拦了下:“她才两岁,喂出问题来了你负责?”

先前那人又说:“那喂一点点,用筷子沾点总行了吧,看看反应,说不定喂完了还要呢,哈哈哈。”

宣汉群看着宣朵清澈纯真的大眼睛,拍板:“没事,她乖着呢,给什么吃什么。”然后用瓶盖倒了一点白酒喂给宣朵,如他所说,宣朵果然不声不响咽下去了,虽然脸一下子就烧红了,但是没有吐,也没有呛。众人顿时拍桌子大喊大叫说宣汉群生了个女中豪杰。宣汉群便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又喂了一点。

知道是谁先发现不对劲的,喂了小孩之后好多人又喝了一点,已经醉得头晕眼花,终于有人用摇晃的手指了指宣朵:“诶别喂了别喂了,她是不是晕过去了。”

王诗芬赶到医院的时候宣汉群酒还没醒,正在同他一起把送到医院的朋友争执:“我小孩没事,就是喝醉了,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朋友紧紧抓着他不让他坐到地上,知道这时候跟他说什么他也听不清,只“啊啊”地应着,直到王诗芬来。

王诗芬接过宣汉群,焦急地问:“怎么回事?我娃怎么了?”

朋友累得气喘吁吁,叉着腰解释:“应该是酒精中毒,脸都紫了,不知道他们给喂了多少,现在里面洗胃呢。”

王诗芬跌坐在地上,宣汉群失去支撑也摇摇晃晃倒在座椅旁边。

然后噩梦开始了。手术室抢救了两天一夜宣朵终于醒来,变得无比脆弱,回家半个月内因为突发性过敏症状导致的窒息进了医院两次。

一开始宣汉群是理亏的,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当天酒桌上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免责,他挨家挨户去警告威胁,说如果自己小孩死了要去报警,有些人直接和宣汉群动了手,有些人为了息事宁人给了钱,宣汉群狠狠敲了一笔。

很快钱就花完了,为宣朵,为自己。

宣汉群后来给钱也不痛快,甚至咒骂不如直接让她去死,这样的孩子养着不如扔了好。王诗芬苦苦哀求,对宣朵又怜又恨。好在宣朵基本只在进食时过敏,于是她便只给宣朵吃那几样固定的食物,但也因此宣朵无法确切了解自己的过敏源,上学之后难免接触到不一样的食物,还是时不时就进医院,宣朵的老师同学被讹了个遍。

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同学们都不怎么和她接触,他们说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不小心经过都会被刮花,然后她的父母就会张着血盆大口来要钱。

状况在三年级时好起来,宣朵慢慢懂了一些事,也掌握了一些身体规律,宣朵不轻易接受别人给的食物,在尝试新食物时会先尝一点点,感觉到不适就立刻停止进食,轻微的过敏反应她已经学会克服,只要等待反应过去就好,不用进医院也不必通知家长。

给她的生活带来转机的是向悦,是向悦重新把她拉进人群,替她给其他小孩解释:“不是她有毒,是她容易中毒,你们别把自己的东西给她吃就行,但是可以吃她的。”其实宣朵也不是宣朵自己的,是向悦提前偷偷塞给她的。

宣朵五年级的时候宣汉群因为宿醉上工出了事故,腰伤终生难愈,本就入不敷出的家庭更下一层楼,王诗芬总是哭,面对因身体痛苦和经济打击暴怒的宣汉群时软弱,看宣朵的眼神里逐渐染上了扭曲的恨意。

曾经那一点稀薄的、没来得及好好感受的爱意,在时间的磋磨中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宣朵有恨,但是不知道该恨谁,更不知道恨有什么用。越恨越痛苦,在被阴影吞没前,宣朵抓住了中间那条灰线。

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有被好好爱过才恨的,她记得自己昏迷中醒来王诗芬哭红的眼睛,记得王诗芬哭着叫她的名字求她睁开眼睛,在已经远到不知道是不是臆想的记忆里,自己好像曾躺在谁的怀里撒娇,记得带着笑意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小名。

黑与白是互衬的。只要不那么深刻地去怀念那些好,那么坏也不会让人那么难以忍受。宣朵在逐渐学习自洽,在漂浮地寻找自己的安置所,无望但安全。

林见清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在望向她的第一刻她就感觉到了。她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你觉得她的世界里只有你。

这很危险。

事实也是。

最新小说: 红楼之皇权枯骨 一世枭龙 镇北修罗 玄幻:我的宗门有亿点猛 开局瞎子,我让校花愧疚一辈子 我魔帝之子,洞房夜被未婚妻挖眼 死后成鬼帝,我被女儿契约 修仙从捡破烂开始 真命太子:这个皇位是我的 综武:偷看我的日记,师娘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