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谢观怜还在斟酌言辞,等下应如何解释那日的晚归。
这件事颇为棘手,不能说她单独上山去见沈听肆了,不然无论朗明高是否被她所害,她都将要背负上与男子暗地有纠葛的名声。
虽然这种名声她并不在意,但却不能是现在,而且她现在也不知等下见到张正知,她是否要装作不相识。
一路上她想了许多说辞,临至佛堂却迎面遇上了沈听肆。
青年的身后是高大的梨花木门,他则沐在光中像是等了许久,灰白的僧袍氤氲着暖意。
看见他,谢观怜诧异扬眉:“悟因”
他也刚被张正知传唤来审讯吗
沈听肆闻声侧首,湿温的目光和她对视上,面容让人情不自禁被安抚得安宁的神性。
他对她揖礼,“檀越可回去了,僧已将你那日在何处告知与官差,不必进去被审讯。”
谢观怜闻声目光一顿,随即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来是替她解释的。
她作为寡妇,无论有没有与朗明高有关系,一旦因为行踪古怪而被审讯的事传出去,很有可能就会被人在暗地传道一些风言风语。
李府若是晓得了,为保全她的贞洁名声,说不定会直接将她盖棺厚葬于早死的李三郎君坟前。
她讶然于他竟会想到这一层,甚至还在她进去被审讯之前,主动与大理寺的人先说。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与大理寺说的,但只要是他说的话,无论是真是假,大理寺都会卖这个面子。
谢观怜想明白后心中浮起感激,对他浅浅欠身:“多谢悟因法师。”
沈听肆微微一笑,道:“无碍,檀越本就与此事无关。”
因他的体贴,谢观怜越发觉得青年像普度众生的佛子,连敛目时透出的温慈,都会令她如沐浴在佛堂前受着观音的照拂,不自觉地跟着变得安宁。
若说谢观怜最初看上他,只是因为这张漂亮柔美的皮相,现在她忽然发觉,其实不仅如此,她还喜爱他这种疏离又不掩温情的性子。
她对沈听肆的喜爱之心浓烈得几乎难抑,忍不住捂住胸口缓和失控的心跳,想到死去的那人。
她刚起床没多久,还没来得及让小雾去打听,还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若是朗明高的死因牵连了他……
谢观怜踌躇地立在原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沈听肆似看透了她的想法,温声问:“檀越可觉得他是我让人丢下河的吗”
谢观怜轻咬下唇,颔了颔首:“嗯,若真是因此,我愿一人承担,明日便去向他们认下。”
说完这话,她留意到青年落在身上的目光变得古怪,像是打量又像是含有嗤笑。
隔了许久,他的声音才传来。
“上次小岳只是将人放在那条道路上,不会阴奉阳违将人丢下河,所以檀越不必担忧,若真是有此事,也断不会让檀越去顶替。”
听他如此说,谢观怜便放心了。
她是真怕那人起先被小岳打死了,然后拖下山时顺道丢进河中。
其实细细想来,她方才的担忧实在可笑,沈听肆是慈悲的佛子,身边的人定然是一心向佛的,不可能会因为她而犯下杀戮。
“怜娘谢过悟因法师。”她真诚的对他再次道谢。
沈听肆凝望她如释重负的神情,淡道:“檀越早些回去罢。”
谢观怜面上对他颔首,但在门口站着却没有动,欲等他走后去找张正知。
可不知为何,沈听肆也立在面前似乎在等人。
见她迟迟未曾离开,他转眸落至她的身上神色微惑,薄唇翕合道:“檀越可还有别的事吗”
呃。
谢观怜抬眸与他对视,摇头道:“无事了。”
此处人多眼杂,她虽有心想单独见张正知,被他这般盯着一问也不好多逗留。
她看了一眼大堂,收回目光对他莞尔弯下翠羽长眉,心存遗憾地离开了佛堂。
待她走后,沈听肆停原地片刻才抬步,往另外一边庑廊走去。
此刻的佛堂中。
下属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见诧异。
算来,他们也跟了这位少卿大人将近一年,深知他虽尚未弱冠,瞧着年轻,实际却是狠角色,查案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可从昨夜起大人便开始心不在焉了。
尤其是自从那佛子离开后,大人便蹙眉陷在沉思之中,至今都一言不发。
难不成少卿大人是怀疑这位佛子
正当他们胡思乱想之际,上首传来少年略显沙哑地吩咐。
“你们都将这些供词再多抄录几份,送一份去我的禅房中,然后再去问问仵作验尸的情况如何,我晚些时候亲自去看看。”
“是。”下属应下,起身往外各自开始忙。
等佛堂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