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窗外响起了渐行渐远的尖锐叫声,“跑啊,大家都快跑啊,煤气要爆炸了啊!”
已经有躲在门外看热闹的人,在代劳疏散人群了。
李褒手下动作未停,“我可不要再当逃兵了。”
他竟还有心情开玩笑!
林识奋力扑灭了郑春美身上最后一点火苗,拿着湿抹布飞跑到李褒身旁,同他一起用力扑拍着渐渐微弱的火势。
“要逃,一起逃,要留,一起留。要活,也一起活。”
滚滚浓烟中,火势终于灭了。
劫后余生,他们脱力相视,默声莞尔。
随后,他们将郑春美火速送往医院救治。
她额头的撞击伤得倒不重,但右手及手臂,烧伤较严重,需要较长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郑春美昏迷了好些天,但经过反复检查,生命体征都已恢复正常,可能陷入了自我沉睡的状态。
林识不由想起了上次接连经历海边溺水和天台坠楼之后,外婆也是这样沉睡了好几天,再度醒来时,整个人的状态和能力变差了许多。
她心头预感愈发不妙,兜着满心沉甸甸的担忧,在日日煎熬中守候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第七日,郑春美终于堪堪睁眼醒来,可双目无神,直直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发呆。
林识连唤好几声“外婆”,郑春美都毫无反应,失去神采的沧桑面庞上,唯剩空洞二字。
不知沉寂了多久,她眼底有了一丝波动,嘴里突然蹦出了含糊的三字:“糊,等,忠。”
林识不由想起那句刻在石柚上的话:面线糊,等你。糊了,你呢?
外婆仍记挂着煮一锅面线糊,等外公一回家就能吃上热腾腾的爱了。
爱的力量究竟有多伟大,竟能抵御时间的磨灭,把最深刻的爱,久久印刻在日渐萎缩干涸的脑海里...
然而,她不知道是,阿尔茨海默症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无情抹去脑海里的世间万物,包括自以为永生不忘的爱与美食。直至寸草不生,极尽荒芜,直到空洞躯壳的呼吸,戛然而止。
郑春美蹦了几字后,又恢复了久久沉寂。
许久之后,她平静的面色突然露出悲痛欲绝的表情,满眶泪水簌簌而下。
“糊,没了,忠,没了。”
“啊啊呜呜啊——”
她突然绝望悲吼,声声泣血...
林识浑身一震,霎时悔泪满盈。
她怎么没早发现,竟此刻才后知后觉,山庵里太婆的讲述,外婆是听懂了的!
只是外婆错乱的大脑一时无法接受消化,直到后面种种迥异行为,再到如今元气大伤的模样,是她深深的、深深地记住了她的爱人,早已壮烈惨死他乡...
郑春美生生哭昏了过去,这也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嚎啕痛哭。
因为从此往后,她连痛哭的能力,也被悄然剥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