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识心中诧异，先护着郑春美往外走去，生怕她太过激动而跌倒。
高龄老太太急了，踉跄着起身在后头追。
李褒怕老人家摔了，也忙上前虚扶在一旁。
“阿妹，你毋又往外跑，快回家里来啊。”高龄老太太急声呼喊着。
郑春美不由顿身，林识见状也稍加追问：“外婆为啥说不能回家了？”
“卖掉，回家会被卖了换钱去...”
郑春美那满脸抗拒又惊恐的神情，让林识不忍再细问，她当即决定先带外婆离开这里，以免再受更多刺激。
但高龄老太太急得拦在门槛前，怎么也不肯放她们走，反复念叨着解释：“天下怎有阿妈会卖掉阿妹，不会的啊，你是自己跑去玩，找不见了……”
郑春美呆愣了片刻，又惊恐地摇着头，“不是，不是这样的。”
“阿母骗我，给了布兜，说姨家玩。”
“阿爸带去，关在黑屋子，到处哇哇哭。”
“我跑出去，给抓住绑起来，就打，一直打，都是血……”
断断续续的诉说间，尘封的旧事记忆渐渐清晰。
郑春美陡然脱力，满脸绝望地倚靠在林识身上，缓缓跌坐于门槛。
她神情呆滞，眼底的钝痛显露无遗，她眼睁睁地看着阿母朝她温柔招手，她欢快奔去。
“阿美，快趁热。吃完可就五岁了。”阿母亲手端上了那碗热气腾腾的贵刁汤。
许是沾了庆生的福，汤里特地放了一大勺猪油，格外香喷。
她馋得大喝了好几口汤，唇齿间缭绕的猪油葱香，是她此生都忘不了的好滋味。
“筷子往下拌一拌。”阿母笑着暗示。
她一脸好奇，听话地拿筷子往下一捞，“哇——”
阿母连忙捂住了她欢喜的尖叫，附在耳边悄悄叮嘱：“就剩这一个蛋了，别让你阿哥们知道咯。”
她兴奋地直点头，张开捂嘴偷乐的小手，挡在汤碗前，小口小口地吸尝着嫩滑的溏心蛋。
“好了没，赶紧点。”门外阿爸在催促。
“阿美，趁热，你阿爸在等着了。”阿母递上了收拾好的布兜，里头装着她的衣物。
她兴冲冲地吃完，本以为能去度假玩耍了，却不料刚上路就沉沉睡去。
醒来时，她已被关进了黑不隆冬的黑屋子里，身边是许多大小不一的娃娃们在嚎啕大哭，一位黑脸大叔正挥着粗壮的木棍，凶狠地训斥他们别哭闹。
她好几次都想趁他们不备时逃跑，但总被发现，每跑一次都换来一顿毒打，但她就是铁了心要跑。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在一次被送走的途中，偷偷跳车跑了。
留在她脑海里最后的画面，便是泥泞的土地，昏暗的夜。
凹凸的碎石，荒芜的杂草，刺得她连心口都在发痛。
寂静的山林里，云帘遮挡了圆月。
朦胧的银光很温柔，她却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