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那我再往后走走。”小姑娘轻巧点头,话毕便有带着自家师父等人继续踏上了寻人的路。
后来几人在坊内兜上了大半个圈子,终于在描金处逮见了墨工那席清癯的影子,彼时方建元正捏着块墨锭与屋中墨工争了个面红耳赤,程映雪趴在小窗边偷偷摸摸听了良久,才依稀辨出来他们是在争论到底该不该给那墨锭刷上一层漆衣。
就是可惜,这距离远了点……有点听不清呐。
小姑娘无不可惜地眼巴巴瞅了屋内,一时却又不好意思敲窗推门打断两人的争吵。
一旁的虞修竹低头瞥见她瞳中的好奇,想了想,压着嗓子,轻轻给她复述了屋中那两人的话:
“方先生说刷了漆,墨才不会被颜料水化开;他对面那位墨工小哥喷他上漆后颜色就画不上去了,光秃秃的墨看着跟没雕花有什么区别……他说方先生脑壳进水,总异想天开。”
“嚯!那墨工小哥这么勇的吗?”程映雪闻言不禁惊讶万般地扬高眉梢,“小虞道长,您说,他这算不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谁知道呢,可能算?不过这也不大好说——毕竟贫道看先前教咱们扫烟的那位老先生怨念起方先生来,那嘴也一点没软。”小道士应声咂嘴,“这说不准是他们方氏墨坊的老传统吧?”
“诶……他俩又吵出新的话来了,程师侄,你等等……”
“喔,方先生回击,说早先宋室当政的那会,也不见墨工们往墨锭上添描出多少颜色,做出来的墨照样能名震天下,就算画不上颜色又能怎么了?漆衣调好了能令墨历经千年而光洁如新,他们方氏墨坊也照样能青史留名。”
“然后那个墨工小哥不服。”虞修竹见此不由咋舌,“好家伙这兄弟他是真敢说啊……他反问方先生当年什么行情现在什么行情?就依着他们墨业目前的情况……雕花和颜色都不带的墨能卖出去几块?”
“方先生好像被他说得有点急了,贫道瞧着他那肢体动作有点那个要跳起来的意思……”
“方先生跟那个小哥解释,他没有打算做一点颜色和雕花都不带的墨,该有的还是要有的——就算漆面不好上色,起码也得有足够精细的雕花——何况漆是能调和上颜色的,不会一点色都没有。”
“然后呢,然后呢?”吃瓜吃上了头的小姑娘兴冲冲睁圆了眼睛,下意识抓紧了小道士的衣袖,“小虞道长,您快继续给小的翻译一下子哇!”
“别急,我在听。”虞修竹安抚似的宽慰她一句,“接着那个墨工小哥又不乐意了,说漆一上,花纹里的细节都被漆给流平了,根本不够精细,而且颜料进了大漆,好多色干透后就不一样了,很难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他还是觉着方先生的想法太过荒谬离谱。”
“噫这小哥年纪轻轻,思想怎么比我祖父他们还顽固呐?”听着转述的程映雪皱巴着眉头挤了下巴,“这可不像咱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确实是挺顽固的……诶程师侄,你先别偷听了,方先生好像发现你了……”冷不防注意到屋中人动作变化的虞修竹忙不迭轻拍了小姑娘的胳膊,“喏——他看过来了!”
“——他真看过来啦!”